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欲海回狂集卷三

决疑论

统论淫业类(八问八答)

[问]太极生两仪,两仪生四象,而人类兴焉,则男女形体,实天地所生也。天地既生男女,又恶男女之事,是诚何故?[答]男子有室,女子有家,父母大愿也。若不待父母之命,钻穴逾墙,则又恶之贱之。父母既尔,天地亦然。

[问]天地以生物为心,男女之道,生生之本也。苟其恶之,生生之理安在?[答]生物为心者,盖言慈心不害耳。非以生育之多为贵也。天道若贵生育,则鸡犬猪羊,一乳数子,鱼虾之卵,累百盈千,较之人类,岂不更合天心耶?

[问]上帝既恶邪淫,当使世人皆生一类形相,壮年自然生育,则邪淫之本断矣,何为计不出此?[答]吉凶祸福之柄,虽天实司之,然不过因物付物耳,初无私意于其间也。况男女之相,皆随其宿世之心所造,天既不能强天下之男女,皆出于一心,又安能强天下之男女,皆出于一相哉?

[问]男女之事,世人最秘。天地鬼神,焉能一一知之?[答]法界与心,原非二物,自心既知,十方世界悉知,岂特天地鬼神而已乎?水清而月现,鼠腐而虫生,何不细参其理?

[问]杀生者,令彼痛苦;窃盗者,令彼贫穷。其受罪报,固不待言。至于淫欲,彼此皆悦,庸何伤哉?[答]彼此则皆悦矣。试问其夫见之,亦悦乎?其父母兄弟见之,亦悦乎?天地鬼神见之,亦悦乎?则悦者,不过一人,而切齿拊膺,怒目环绕者,遍虚空也,乌得无罪?

[问]然则较之杀盗,毕竟敦重孰轻?[答]杀者,痛苦难当;淫者,恶名难受。盗者,劫其养身之财;淫者,劫其养性之宝。因既不同,果亦各异。所以犯杀盗者,如风火之疾,速生速死。犯邪淫者,如痨怯之症,难脱难除,未可分轻重于其间也。

[问]逾东邻垣,搂其处子,犹曰我作之孽也。至于奔女,彼乃自投罗网,纳之何足为罪?[答]搂是何心?纳是何心?既可以纳,即可以搂。譬如彼有毒药,窃而食之者固死,受而食之者亦死。

[问]犯良家女,其罪诚重,至于婢媵,何足为罪?[答]在彼受染之躯,则有贵贱之异,在我行欲之体,实无彼此之殊。妓女且有罪,况婢媵乎?

因果析疑类(八问八答)

[问]大富贵人,往往多造淫业,何以不见有报?[答]宿世善缘既熟,今世虽恶,尚当先享福报,留其苦于来生。譬如凶年之谷,得之往岁,今岁之荒,来岁受苦,善亦如是(说本《业报差别经》)。

[问]风流之事,偏与功名为水火,其义何居?[答]风流之事,最损彼家名节,故亦受损名之报。

[问]好色之士,后世每堕女身,何以故?[答]淫者意中念念有一美女,情之所牵,其音容笑貌,常摹美女之娇态,以故阳气渐消,不觉形随心变。

[问]淫男念念想女,后世若必堕女身,则淫女念念想男,后世反可得男身矣。女何幸而男何不幸?[答]转男为女,堕落也。转女为男,超生也。同造堕落之因,决无独受超生之果。譬如两人登山,一人过于视下,忽然失足;一人过于视上,忽然失足。视下失足者,固堕至山下矣,岂视上失足者,必堕至山顶耶?

[问]子息既从欲事而生,则多欲者宜多子,何以耽于色欲者,子女偏觉寥寥?[答]其故有二:一者使尽男子之态,不应更生男子故;二者精液耗散,如鄙吝之人酿酒,米少水多故。

[问]世间之法,犹言罪不及孥,官不及世。若善者克昌厥后,淫者殃及子孙,则为善人之后者,何以享自然之福,为淫人之嗣者,何以受无妄之灾?[答]宿世修善,投作善之家享福;宿世造恶,投作恶之家受祸。莲花不发荆榛之干,偃鼠岂出龙象之胎。

[问]修善得贵子,理也。但其人与我有缘,方来托生,万一福之称者缘不合,缘之合者福不称,奈何?[答]无量劫来,欲报我仇者,不计其数;欲报我恩者,亦不计其数。善以善应,恶以恶应,不患无转移之法。

[问]险恶之人固当无后,彼持斋奉佛,发心出世者,何以往往无嗣?[答]险恶者无后,刻薄之孽报也。修行者无后,清净之福报也。世间不肖子孙,贻祖父以死不瞑目者,何可胜数?大圣大贤,犹不能顾后,况其他乎?即使世世得象贤之嗣,而淫杀之业,人所同有,究本寻源,孰阶之厉?所以修行人,具大智慧,求大解脱,既欲舍此凡躯,并求断此凡种。俯视尘世,瓜瓞螽斯(*指子孙后代众多),嚼蜡无味。譬如有人前世为猫,产一猫子,必欣然爱之。若转世为人后,识得此猫,是吾宿世所生,见其盗鱼捕鼠,必切齿愧恨矣。岂尚愿其猫种不绝,源源产乳哉?

杂问防淫类(十问十答)

[问]《普门品》云:‘若有众生,多于淫欲,常念恭敬观世音菩萨,便得离欲,何为其然也?’[答]色是迷津,佛乃觉路。觉之破迷,犹灯之破暗,此定理也。孔子曰:‘苟志于仁矣,无恶也。’不其然乎?

[问]梦中所见天榜,名次往往奇验,固无所疑。但世间每一国土,有一种字体,则天上必别有天书,凡眼不识。凡眼若识,岂天上反奉人间之字耶?[答]梦中天榜,皆由自心感通。自心但有此方之字,无天书之体,故所见亦唯此方之字耳。譬如梦中闻鬼神语,南方人梦,音同南方;北方人梦,音同北方也。

[问]夫妇恩爱者,后世还为夫妇否?[答]譬如水上浮萍,林中宿鸟,缘至则合,缘尽则散。

[问]宿世有缘,故为夫妇。既为夫妇,其缘更深,何以后世,反不能相聚?[答]两人后世,能保其皆得人身乎?即皆得矣,能保其年相若,福相等,地相近,一为男,一为女乎?

[问]六天福德,愈高愈重。六天欲念,愈高愈轻。理固然矣,但谁人见之?[答]善言天者,必有验于人。观寡欲者享厚福,耽色者遭奇祸,其理自晓。若必目击之而后信,则愚孰甚焉?

[问]六天欲念,虽渐至轻微,不知还因此堕落否?[答]但有欲念,无不堕落,如《正法念处经》说。经云:天中大系缚,无过于女色,女人缚诸天,将至三恶道。

[问]罗汉应化凡间,示有妻子,何以不受业报?[答]孽由心造,罗汉已断凡情,烦恼从何著脚?譬如钗裙,日附女人之体,不作女人之想,钗裙岂有罪孽耶?

[问]修仙术者,用采补之法,谓可长生,信然乎?[答]神仙虽在七趣中,未出生死。然非清净解脱,不能陟其阶梯。岂有纵心淫秽之场,反受长生之报者乎?现在惑世诬民,来生地狱种子,必此人矣。

[问]淫秽之事,与长生之术,二者固同冰炭。独讶杨贵妃,几覆唐室,何以死后成仙?[答]谁见其成仙者?纵有宿福,流入仙趣,然福尽必堕恶道。古德云:饶汝作仙人,恰似守尸鬼,何足慕哉?

[问]七夕长生殿,夜半所私语,固昔人之寓词也?但刘阮遇仙于天台,牛女订期于霄汉,又何称焉?[答]此乃稗史妄传耳。六天欲念,较之世人真有云泥之隔。若据稗史所传,何异凡夫薄态;后人袭谬仍讹,嘲调神女,唐突天孙,口业无边矣。

受持破惑类(十问十答)

[问]戒淫已属难事,而受持之法,又如是曲尽周详,得毋强人乙太难乎?[答]中道而立,能者从之。儒有礼仪三百,威仪三千;释有三千威仪,八万细行,岂为一人设哉?

[问]君子不迩声色,不迩者,不过淡之之词。若比之毒蛇猛虎,不几拟之太甚乎?[答]死于蛇虎者,千中希得一二,死于贪欲者,什有八九。由是观之,盖甚于猛虎毒蛇也。

[问]纲常名教之防,莫过于礼。男女有别,非礼勿视,便是戒淫。何必设不净等观,作此污秽之想?[答]男女之道,人之大欲存焉。欲火动时,勃然难遏。纵刀锯在前,鼎镬随后,犹图侥幸于万一。若独藉往圣微词,令彼一片淫心,冰消雪解,此万万不可得之数也。且夫理之可以劝导世人,助扬王化者,莫如因果之说矣。独至淫心乍发,虽目击现在因果,终不能断其爱根。唯有不净二字,可以绝之,所谓禁得十分不如淡得一分也。论戒淫者,断以不净观为宗矣。

[问]不净九想等观,在俗者固当修习,若向最上一著,则正智现前,烦恼自破,何必学此小乘法门?[答]至道虽无取无舍,入门必有欣有厌。天台大师云:虽则不净初门,能成大事,如海中尸,依之得度,从此获清净智慧,从此生净妙佛国。常观不净,是名净业。昔世尊悬记七种法灭相,其第四条曰:末世弟子,不乐修不净观(详《摩诃摩耶经》)。则知深于佛学,乃能修此法门。《大般若经》中,详言死尸白骨等观,而结云:‘是为菩萨大乘相。’则此观岂小乘法门耶?

[问]世间美色,与膨胀死尸,宛然二相,何得彼此同观?[答]相虽暂异,实非二物。人若夏月猝死,经宿便臭,三四日后,虫出于尸。彼柔姿婉媚,不过现前假相耳。

[问]肉躯污秽,固不待言。若云周身之内,有八十种虫,吾不信也。[答]佛观一钵水,八万四千虫,况垢秽之躯乎?若云生人之体,不当有虫,则疮疥蚤虱,独非虫耶?

[问]《受持篇》中,以居官居家等,分配治国平天下数条,大段则然矣,其如内有不甚切合者何?[答]总科条后,原谓多属某事,未尝曰都属某事也,况古人断章取义,止论其大概。曾子释诚意,而曰‘心广体胖’,不嫌于混杂身心。释‘新民’,而引‘日新又新’,不嫌其可移‘明德’,必欲铢铢较之,则凿矣。

[问]《受持》一篇,‘功过’二字,可以该之。何不分某事为若干功,某事为若干过,使人凛然知戒乎?[答]功过皆由心造。同一善也,发心大则功亦大,发心小则功亦小。同一恶也,爱心重则过亦重,爱心轻则过亦轻。譬之诸天共器,食有精粗;三兽同河,渡分深浅。安能比而同之,悬而断之乎?

[问]比丘尼中,鱼龙混杂,间有淫荡之女,伪作尼姑,引诱良家妇者,居家杜邪之科,何独遗此?[答]果其贞节,诱亦不妨。若其可诱,何独尼姑?因千中一见之淫女,遂欲远弃佛法,侮慢出家。是犹为一家失火,禁天下之晨炊矣,智乎不智?

[问]妇人到庵院中,烧香听讲,多被轻狂者留盼。禁其出门,方见治家之正。肃闺者,何独遗此?[答]信善之女,安坐家中,尽可奉佛。轻于出外,固非所宜。然亦当视乎其年,视乎其地,视乎其人,若果能倾心归佛,将肃闺一十五条,事事遵守,必然度势揆时,举动以正,安有非礼之事哉?于此概行禁之,同于昆冈烈火,则佛法甘露之门,为妇女者,老死不能沾惠。后世女身之报,恐不免耳(说本《大方广三戒经》)。

胎娠差别类(十二问十二答)

[问]男女未会以前,从无产乳之事。一经配合,便有子女。试问彼投胎者,日在男女之傍,伺其动静乎?抑偶然遇之,蓦尔入胎乎?[答]业报因缘,不可思议。若业缘当为其子,虽神识在千世界外,此间男女会合,彼处即见光明,一弹指间,乘光入胎。帝释梵王不能阻,须弥铁围不能障。

[问]世人一壁之阻,不见不闻。数里之远,猝难驰至。千万国土外,何以纤悉无障?[答]人所碍者,乃在于形,不在于神。延陵季子曰:‘骨肉复归于土,命也;若魂气,则无不之也。’(出《檀弓》)譬如梦中,在千万里外,忽然惊觉,复在床中。在于间壁,亦复如是,不以远近分迟速也。神识投胎,何以异此?

[问]世有夫妇,日在一处,终无子息,为是神识未来乎?抑命数无子乎?[答]神识不来,即是命数无子;命数无子,神识自然不来,如《增一阿含经》说。经云:‘若男女共集,识未来投。或识既外投,男女不集,则不成胎。若女人无欲,男子欲盛;或男子无欲,女人欲盛,亦不受胎。又男子无病,女人有病;或女人无病,男子有病,亦不受胎。’《法苑珠林》云:‘若父母福重,子福轻,不得入胎;若父母福轻,子福重,不得入胎。必父母子,三福业等,方得入胎。

[问]苟合所生男女,千中不留其一,是命不当为其子也。不当为其子,便不应投胎,投胎而仍被杀,何以故?[答]此各偿宿世之债耳。子所偿者躯命,父母所偿者恶名。

[问]富贵男与贫贱女合,或富贵女与贫贱男合,三福大不等矣,何以亦有胎?[答]托生之子,宿世修福有亏。或但当得富贵父,或但当得富贵母,或父母当得福贵子,或子当得富贵父母,因缘不同,故亦成胎,如《阿难口解十二因缘经》说。经云:‘子以三因缘生:一者父母先世负子钱,二者子先世负父母钱,三者怨家来作子。’

[问]托生者,或投富贵之家,或投贫贱之家,有以异乎?无以异乎?知其富贵贫贱乎?抑不知富贵贫贱乎?[答]异则有异,知实不知,如《瑜伽论》中说。《论》云:‘薄福者,当生下贱家;彼于死时,及入胎时,但闻种种纷乱声,或见入于丛林竹苇中。若福厚者,生尊贵家,彼于尔时,但觉寂静美妙,或闻妙音,或见升宫殿。’

[问]男中阴入胎,于母生爱,于父生嗔。女中阴入胎,于父生爱,于母生嗔,理则然矣。所据何在?[答]据在胎形之向背耳!男胎向母而背父,女胎向父而背母,心既有异,故身亦随之,如《处胎经》说。经云:若是男者,蹲居母腹,右胁而坐,两手掩面,向脊而住。若是女者,蹲居左胁,两手掩面,背脊而住。

[问]男女会合,必藉神识来投,然后成胎。而世多有此处分娩,亲见彼人入室,访之彼人,死期亦在此刻,则十月以前,其人尚在阳世。彼父母会合,更有谁人替之耶?若无中阴,则不能成胎,若有中阴,则中阴定是他人,何以又见彼人入室?[答]造宅造狱,何必自己监工?规模制度,悉依当人本分,宅狱成而监工即去。胎相成而本识方来,寿虽未尽,生固定然。自感宿生有负之人,为之代其受胎也。

[问]据世俗所传,则入胎在临产之际;而据内典所载,则投胎在十月之前,亦何说之不相符乎?[答]临产入胎,当是千万中之一耳。非其宿有大福,不当受胞胎之苦,即其父母怀胎时彼人未当寿尽,直至临产,一处命终,一处托生,或亦有之。譬如官爵,从资格渐升者,其常也;不次擢用者,其变也。

[问]双生者,在母腹中,必有两中阴。其入胎也,出于同时乎?抑不同时乎?[答]有同时,有不同时。若同时入,则先产者为兄,后产者为弟;若不同时,则先产者为弟,后产者为兄。譬如竹筒纳胡桃,后入者必先出故(说本《法苑珠林》)。

[问]同一孕也,而所生子女,有端正者,有缺坏者,其间或黑或白,种种不同,何故?[答]一系此儿宿世之故,一系其母今世之故。此儿宿世,若柔和忍辱,装造佛像,亲近沙门,今世自然相好。若宿世遮佛光明,取三宝物,嗔恚斗诤,代他词讼,或讥毁丑貌之人,今世自然丑恶(说本《业报差别经》及《三戒经》)。其母今世怀孕之时,若近烟黑之处,胎儿遂黑;居清凉之处,胎儿遂白;习盐灰等味,毛发稀少;习淫欲之事,多患疮癣。若或跳掷,或复负重,支节缺坏(说本《法苑珠林》)。

[问]人有恒言,皆曰父母遗体。敢问孰者是父遗体?孰者是母遗体?[答]爪齿骨节,髓脑筋脉,凡系坚者,皆父遗体也。颊眼舌喉,心肝脾肾,毛发肠血,凡系柔者,皆母遗体也(说本《修行道地经》)。

形灭神存类(六问六答)

[问]福善祸淫,不过生时受报耳。若人而既死,则形神消灭,纵有罪业,何从受报?[答]身有败坏,性无败坏。譬如五谷,根茎虽枯,其子落地,向春复生。修福生人天,造业归恶道,亦犹是也。贾谊曰:‘千变万化,未始有极,忽然为人。’(出《汉书》)魏伯起曰:‘三世神识不灭。’(出《魏书》)张子厚曰:‘知死之不亡,可与言性。’(出《横渠语录》)生死之名,从肉躯所得,非从心性所得。若谓死后神亡,则伯鲧为熊(音乃平声,事详《史记正义》),如意为犬(出《汉书》);郑人相惊以伯有,彭生报怨于齐襄(俱出《左传》)。种种事迹,皆在汉明帝之前,则佛法未传东夏,而轮回之理,已大著于天下矣。断灭之论,可欺愚人,难罔智士。

[问]轮回之理,如所固有,孔子何以不言?[答]孔子言之详矣。《易》曰:‘精气为物,游魂为变。知鬼神之情状。’精气者,受生之后也;游魂者,托胎之前也。知其情状,则轮回之理明矣。《中庸》言:‘诚者,物之终始。’不言‘始终’,见循环无端,非断灭也。惜后儒见未及此耳。

[问]‘精气为物,游魂为变’,不过论其理耳。若谓有后世之说,不几近于诞乎?[答]生死轮回,乃世人必然之理,见于记载者,不可胜数。若名为诞,是真诞矣。且尔不闻文昌帝君为十七世士大夫乎(出《文昌宝训》)?不闻袁盎十世为僧乎(出《水忏缘起》)?不闻某樵转生为梁武帝乎(见《金刚感应录》)?不闻王曾为曾子后身(出《文昌惜字文》),苏子瞻为戒禅师后身,曾鲁公为青草堂后身乎(俱见《净土文》)?不闻永公转生为房琯乎(见《法喜志》)?不闻逊长老后身为李侍郎,南庵主后身为陈忠肃,知藏僧后身为张文定,严首座后身为王龟龄乎(俱见《竹窗二笔》及诸公本传)?不能博观记载,徒学坐井观天,何哉?

[问]如君所言,固历历有据,独惜其不出正史耳。[答]正史者,对稗史而言;正史可信,稗史不可信也。若《文昌宝训》等书,皆煌煌实论,可质鬼神,乃超于正史之上,又当格外视之。倘必以史臣之笔为可信,则二十一史中,所载三世轮回事,亦更仆难数。他不具论,姑以人所共知者,略述一二。如羊祜前身为李氏子(详《晋书》一帙十册,三十四卷,十二页),梁元帝前身为眇目僧(详《南史·梁纪》一帙三册,八卷,五页),刘氏女前身为李庶(详《北史·齐纪》二帙五册,四十三卷,三十八页),刘沆前身为牛僧孺(详《宋史》七帙四册,二百八十五卷,五页),范祖禹前身为邓禹(详《宋史》八帙四册,三百三十七卷,十二页),郭祥正前身为李太白(详《宋史》十帙三册,四百四十四卷,十四页),夏原吉前身为屈原之类(此事出《皇明通纪》),不胜屈指也。

若夫天仙列宿,降生人间者,如天帝子为齐高祖(详《南齐书》一帙四册,十八卷,五页),神人降胎为唐代宗(详《唐书》三帙二册,七十七卷,二页),来和天尊为宋真宗(详《宋史》七帙五册,二百八十七卷,首页),南岳真人为虞伯生(详《元史》五帙五册,一百八十一卷,四页),文昌星为吕仲实之类(详《元史》五帙六册,一百八十五卷,首页),彰彰可考也。

有死后数日复生者,有数年复生者,有备述冥事无不奇验者。略言之,如长沙人桓某(详《后汉书》一帙七册,二十七卷,六页),武陵女子李娥(同上卷,七页),干宝父殉葬之婢(详《晋书》二帙十册,八十二卷,十四页),魏明帝时冢内女,安吴民陈焦,晋惠帝时杜锡之婢,东阳黄氏女孩(详《宋书》一帙十册,三十四卷,二十五之二十九页),淳熙十三年,行都人之类(详《宋史》二帙二册,六十二卷,二十三页),一一可溯也。

至于男子现生变异类者,如后汉公牛哀化为虎(《后汉书》三帙一册,八十九卷,二十页,详《淮南子》),霍州老翁化猛兽(详《隋书》一帙八册,二十三卷,十八页),乾道五年,衡湘间人化为虎之类是也(详《宋史》二帙二册,六十二卷,二十三页)。

女人现生变异类者,如江夏黄氏母化为鼋(详《后汉书》一帙七册,二十七卷,六页),清河宋士宗母化为鳖之类是也(详《宋书》一帙十册,三十四卷,二十四页)。

隔世重为夫妇者,如晋惠帝时梁国女子(详《宋书》一帙十册,三十四卷,二十七页),宋末王妇梁氏等类(详《宋史》十帙十五册,四百六十卷,五十页),此其尤大彰明较著者也。

甚至天女生北魏始祖(详《魏书》一帙一册,一卷,二页),韩擒作冥府阎王(详《隋书》二帙四册五十二卷二页),辛彦之建立梵宇,而报感天宫(详《隋书》二帙八册,七十五卷,五页),庾彦宝念佛持经,而往生净土(详《梁书》一帙九册,五十一卷,二十一页),王宾修寺,得宿世之碑(详《宋史》七帙三册,二百七十六卷,二十五页),太兴设斋,感神僧之赴(详《北史》一帙六册,十七卷,四页),异香满室,徐孝克之往生(详《陈书》一帙四册,二十六卷,十四页),坐化空棺,陆法和之善逝(详《北齐书》一帙六册,三十二卷,五页),卢景裕在狱持经,枷锁为之自脱(详《北史》二帙一册,三十三卷,二十七页),张孝始修斋礼诵,祖目因以复明(详《北史》三帙六册,八十四卷,九页),如斯等类,皆名儒国史直笔之言,岂无稽之论耶(以上页卷册帙,俱照万历三十九年所刻监本廿一史。与坊间小本不同)?

嗟乎!宇宙之外,奇事固多,六合之中,异闻不少。今人生于天涯片角,所见无非庸常之士,所读不过世俗之书,情窦甫开,而业缘踵至,婚嫁未毕,而景薄桑榆,宜乎生不知来,死不知去。日在轮回中,而莫信其理也,良可悯已!

[问]轮回之理,固不爽矣。但吾之所言,本于某先生之某书,非无据也。某先生谓死者形既朽灭,神亦飘散;托生者,乃凑著生气,偶然不散耳。[答]子曾读《金滕》乎?武王有疾,周公愿以身代,告于三王曰‘予仁若考(*考:金文‘考’与‘孝’通),多材多艺,能事鬼神。’若依断灭之说,则周公既代武死,形亦朽灭,神亦飘散,虽多材多艺,亦散灭无存,何以事祖考乎?且祖考亦散灭久矣,何以复为周公所事乎?况祭祀之礼,先圣所重,若祖宗既已散灭,则菲饮食而致孝鬼神,圣人反觉迂腐。倘云某先生不可不信,则尧、舜、周、孔愈不可不信。若谓尧、舜、周、孔不足信,何有于某先生?不特此也,若某先生既没,今日能奉其断灭之教,则某先生虽贤,今日亦在散灭之数。春秋二祭,可以不设,若现今尚行春秋二祭,则某先生之教,先不能行于今日矣,又何以服天下后世乎?若谓托生者,偶然不散,则目前一切人类,皆从偶然得之乎?吾甚无解于其说矣。

[问]祭祀之说,某先生亦尝言之。谓子孙是祖宗之气,以气合气,所以感格耳。[答]然则五岳四渎山川,既非其子孙,皆无感格乎?孟子曰:‘使之主祭,而百神享之。’将谓舜禹是百神之子孙乎?且人死若果即散灭,竟无报应,则修身励行,兢业一生者,反不如耽欲嗜利之庸夫,而肆恶幸免者,诚为得计矣。语云:‘若无善恶报应,造物何以处颜渊?若无鬼狱轮回,上帝何独私曹操?’况世道人心,日趋于下,极言福善祸淫,尚不能挽回于万一。反开天下无忌惮之门,不啻如川始决而溃其防,厦将颠而撤其柱矣。

中阴异同类(七问七答)

[问]经称中阴身,何谓也?[答]即魂识也,如《涅槃经》说。其略云:‘临命终时,眷属哭泣,其人惶怖,不能自持,一生善恶,俱现目前,暖气尽后,过去五阴灭,现在中阴生。入胎之后,现在中阴灭,未来五阴生。譬如灯生暗灭,灯灭暗生,相续不断。’

[问]人谓三魂七魄,一托生,一守尸,一受罪,信乎?[答]此羽流妄言也(见《文献通考》)。果尔,则托生一次,即余二鬼;托生十次,余二十鬼;千次,余二千鬼。且一人余二千鬼,二千人即余四百万鬼。积之久久,遍处皆鬼矣。试问此等旧鬼,将来如何著落?凡夫境界,安能百千化身耶?且问谁鬼幸而托生,谁鬼不幸而受罪耶?

[问]正人命终,自然有主,何至中阴身时,见人相如牛马鹅鸭耶?[答]到此作不得主,譬如梦中颠倒,圣人亦有。孔子岂不知周公去世几百年,而梦见之时,恐未必作死想。岂不知生者不当受奠,何以坐奠两楹耶?声闻有出胎之闷,菩萨有隔阴之迷,况凡夫乎?

[问]命终之时,欲念一动,必然堕落,而瞿陀尼中阴,前抱女身,何以生天?[答]临终之念,固甚关切,而天福实由平日所造。譬如树枝向东者,断时还从东倒,向西者,还从西倒。

[问]《观经》九品往生,皆见莲花之相,而郁单越中品生天,亦见莲花,有何分别?[答]观经中,每品皆有化佛来迎,生天者无化佛故。

[问]欲入犬豕胎中,见诸美女,而瞿陀尼生天者,亦见美女,有何分别?[答]一属情,一属想;想者轻清,故上升;情者重浊,故下降,如《楞严经》说。经云:‘纯想即飞,必生天上。若有福慧,及与净愿,自然心开,往生佛国。情少想多,即为飞仙鬼王,或飞行夜叉。情想均等,不飞不坠,生于人间。想明斯聪,情幽斯钝。情多想少,流入横生。重为毛群,轻为羽族。七情三想,沉下水轮,身为饿鬼。九情一想,下入地狱,轻生有间,重生无间。纯情,即入阿鼻地狱。’

[问]入阿鼻狱者,甫入之时,见八万四千剑林,犹如宝树;大热火焰,犹如莲花;诸铁嘴虫,犹如凫雁。而生天者,亦见种种境界,有何分别?[答]入地狱者,命终之时,以热逼故,设此妄想。有此妄想,则成妄见。而生天者,四大轻适,热则凉风吹之,寒则暖气乘之,岂可概论。

性学阐微类(七问七答)

[问]季路问生死之说,仲尼拒之。子独哓哓不已,毋乃素(*同‘索’,追求)隐行怪耶?[答]未知生,焉知死者?乃夫子婉转启发之也,非漫然拒绝之也。孔子曰:‘死生亦大矣’(出《庄子》),岂素隐行怪耶?

[问]佛教所谓性,即无善无不善之说乎?[答]无善无不善,则顽空断灭矣。世人非著于有,即著于无,非著于亦有亦无,即著于非有非无。所以《观佛三昧经》:‘譬之瞽人摸象也。生而盲者不识象,有一国王,集群瞽告曰:“汝欲知象形否?” 瞽人皆言愿知。王敕象夫牵象于庭,命群瞽以手摸之。王曰:“汝等已知象形否?”皆曰:“已知。”摸其耳者,曰:“象形如箕”;摸其鼻者曰:“象形如琴”;摸其牙者曰:“象形如橛”;摸其背者曰:“象形如屋”;摸其髀者曰:“象形如壁”;摸其尾者曰:“象形如帚”;摸其足者曰:“象形如柱”。群瞽各执所见,争竞不已,继以殴击。王笑曰:“汝等皆未知象。箕者,其耳也;琴者,其鼻也;橛者,其牙也;屋者,其背也;壁者,其髀也;帚者,其尾也;柱者,其足也。”群瞽闻王所说,不敢复言,然意中犹信所摸不谬。’世人言性亦犹是也。

[问]万物成必有坏,始必有终,性亦有生灭乎?[答]凡有形之物,即有成坏终始,性既无形,焉有生灭?

[问]然则性如虚空乎?[答]非也。虚空之空,名为顽空;性空之空,名为真空。

[问]耳目,形也;见闻,神也。神若不灭,则能见能闻者,当少壮如一。乃垂暮之年,目力渐昏,耳力渐聩,则见闻之性,亦有老死,以是知神有生灭耳。[答]耳目昏聩,形骸所致,岂关闻见之性乎?目之能见,非自见也,依于见性而能见;耳之能闻,非自闻也,依于闻性而能闻。若谓目能自见,则瞪死人之目,亦当有见;而梦中闭眼之时,不应复见种种形像。若谓耳能自闻,则提死人之耳,亦当有闻;而梦中耳在床上,不应复闻他处之声。安有生灭去来乎?

[问]性无生灭,略知其概,性无去来,所不解也。[答]乍去乍来者,妄想心也,非真性也。真性之大,包乎虚空。大千世界在我性中,不过如海上一浮沤耳。

[问]三途之报,以及托生人间,论相者,谓阎君所判;论性者,谓自业所招,敢问是非何在?[答]不执,则两说皆是;执之,则两说俱非。譬如夫妇共生一子,若两人无心,曰此吾所生也,无伤也;倘夫妇赤面争夺,以为此吾所生也,非汝所生也,则谬矣。

恶道缘由类(十问十答)

[问]鸳鸯鹑鸽,因宿世造淫,故今世为淫鸟。而飞雁丧偶,至死不合,宿世不淫明矣,何以亦堕鸟身?[答]十恶之中,淫其一耳。十恶皆可堕畜生,鸳鸯鹑鸽,从淫业而堕者也;孤雁之报,从他恶而堕者也;如《俱舍论》中说。论云:‘人若造业,当堕畜生,各自差别。就中淫欲盛者,生鸽雀鸳鸯中;嗔恚盛者,生蝮蝎蚖蛇中;愚痴盛者,生猪羊蚌蛤中;骄慢盛者,生虎狼狮子中;掉戏盛者,生猕猴中;悭嫉盛者,生饿狗中。’

[问]人若造罪,当入畜生胎,此时识得为畜生否?[答]到此不由作主。

[问]云何死后作不得主?[答]现在何曾作得主?同一美色也,淫人见之,爱入骨髓;妒妇见之,恨入骨髓。现在且然,何况身后?

[问]昔有忉利天王,自知寿尽,将入驴胎,至心归依三宝,即时堕胎,复为天帝(详《法句喻经》)。又何以说?[答]此因宿福深厚,故得挽回。不然,则母彘在前,但见美女;屎尿之气,宛若旃檀矣(*檀香)。

[问]世人至众,世事甚繁,若丝毫记录,则积墨如山,且不足用,阎老何苦费此闲心,记此闲事?[答]一切惟心造。心能作天宫,心能作地狱。天宫内院,胜境甚多,然非营造所就,生于中者,自然受乐。地府泥犁,狱具无量,亦非营造所就,生于中者,自然受苦。

[问]生时痛苦,从形体得,死后无形,痛苦谁受?[答]痛在于神,不在于形,若以形得,死人亦痛。

[问]人造恶业,固当重治,但狱卒鬼王,其恶更甚,复有何等地狱报之?[答]若以事论,譬如狱卒奉命笞人,决无更受笞罪之事;若以理论,则阿旁狱卒等(*阿旁:狱卒名,牛头人手,两脚牛蹄),皆造业者自心所现。

[问]地狱既有,当使世人各一目击,方可信受。[答]将来目击者,遍处皆是,但恨目击者不能复归耳。

[问]如来以足指按地,大千世界,皆成金色(见《维摩诘经》)。有此神通,盍破十方地狱,使受苦者尽生佛国?[答]大医王能疗恶病,不能救不服药之人。造业者自招恶报,菩萨不能救之而免,犹之贫人枵腹,富者不能代之食而使饱也。

[问]定业既所难免,佛法亦无所用,而经中动称救度无量,何欤?[答]世间一切苦恼,皆由恶业所成,劝人不造恶业,已断苦恼之根,非救度而何?

婚嫁穷源类(八问八答)

[问]淫既为万恶之首,则圣王治世,当有以绝之,而伏羲通媒妁,合二姓之好,何耶?[答]此正所以息天下之淫也。婚礼不设,无论天下男女,必入禽兽之为,而所生子女,亦必致弃而不育。以故开一方便之门,定为婚姻之道,使男子各妻其妻,女子各夫其夫,父母各子其子,守其一而不乱也。

[问]归作合之权于媒妁,何也?[答]恐巧诈者取妍弃媸,开天下之争也。

[问]设问名纳吉请期之礼,何也?[答]恐开后世苟合之途,故多其曲折也。

[问]婚嫁之故,余既知之。男女之道,始于何日?[答]按《起世因本经》,劫初之时,众生皆从光音天下,自然化生,不由母腹。逮食地味既久,形色丑恶,便有筋脉骨髓,分男女之相,而后有淫欲之情,此男女之道所由始也。

[问]儒谓不孝有三,无后为大,而佛制辞亲出俗,极言室家之为害。儒释两途,何以判然若此?[答]为善不同,同归于治。世人根器不一,有佛法不足化,而儒教可化者;有儒教不足化,而佛法可化者。故三教圣人,虽同心协力,不得不分任其事,各立一种门庭,各垂一种教化,名虽三,而实则一也。譬如三大良医,皆欲治病,而病有不同,若三人皆习一业,所济必不能广。又如刀兵劫至,有三大长者,各欲救人出城,若止开一门,所救亦必不广。是故能尽仲尼之道,释迦见之必喜,能尽释迦之道,仲尼见之亦必喜。若谓从吾之教而善,则悦,不从吾之教而善,则不悦,亦不得为佛,不得为圣矣。隋李士谦曰:‘三教如三光也,岂可缺一哉?’(出《隋书》)后人议论纷纷,徒形其隘耳。

[问]或疑羲皇诸圣,皆是大菩萨应化,不识有诸?[答]或亦有之。良弓之子,必学为箕;良冶之子,必学为裘。佛教有权有实,有渐有顿。离欲出家,实教顿教也;配合两姓,渐教权教也。譬之不能持斋者,先劝之食三净肉耳。三教圣人此心同,此理同也。

[问]天下人人绝欲,百年后无复人类,奈何?[答]此等浊世,男女二十不嫁娶,则相窥相从矣,安得人人绝欲?只如足下自反,恐亦不能,况其他乎?渔人一日不捕鱼,遂患舟楫之不通,是杞老忧天坠矣。

[问]设或有之,奈何?[答]果尔,则一切世间,皆如诸天化生,不由胎狱。

忏悔往生类(七问七答)

[问]已造淫业,欲除其罪,当于佛前忏悔乎?抑从自心忏悔乎?[答]心即是佛,佛即是心。佛前忏悔,不碍自心忏悔,自心忏悔,不碍佛前忏悔。

[问]今世所犯淫业,固当忏悔以消除,若过去世中所犯,涉于渺茫,何须忏悔?[答]吾等旷劫以来,至于今日,凡系四生六道之身,一一受过无量;凡系罪大恶极之事,一一造过无量。若忏悔今生,而不及宿世,岂非去草留根耶?

[问]善恶因果,父子不能相代,忏悔一身之业,犹恐不暇,并代四生六道忏悔,迂孰甚焉?[答]但求自利,不思利人者,凡夫之见。未求自度,先欲度人者,菩萨之心。禹稷己溺己饥,孔子老安少怀,范子先忧后乐,其揆一也。

[问]淫欲固是生死之根,不可不断。但出世之法,乃身后事耳,晚年修习,未为迟也。[答]凡事豫则立,不豫则废。晚年而后修习,是犹饥而耕田,渴而凿井矣。况得至晚年者,目前岂数数见哉?举世尽从忙里老,谁人肯向死前休?

[问]末世众生,贫苦殊甚,佛国楼阁宫殿,皆七宝庄严,何其苦乐之不均哉?况佛视众生等于一子,何不分惠十方,使一切共用其乐乎?[答]苦乐天渊,现在之果,而所以致此者,过去之因。往昔因中,举世皆造杀业,菩萨独尚慈悲;举世皆耽色欲,菩萨独修梵行;举世皆事贪吝,菩萨独爱布施。作善作恶,既有天渊之别,各各不能相代,则受乐受苦,亦有天渊之别,各各不能相代。譬如舜目重瞳,较之双眸而有余;瞽瞍(*舜之父)盲视,拟于独眼而不足;舜虽大孝,岂能以己之有余,补其亲之不足哉?

[问]土阶茅舍,乃见尧舜之仁;琼室瑶台,适形桀纣之恶。佛既观三界为牢狱,何必借七宝以庄严?[答]一则是万姓之脂膏,一则是三生之福果。二者合观,拟非其类。

[问]佛国清净庄严,固万倍于尘世,但经中所言,未免形容太过。若皆信之,不几近于荒唐乎?[答]人所信者,不过耳目心思。耳目不及之处,犹谓荒唐,况心思不及者乎?譬如蚯蚓但知尺土中食泥之乐,不知苍龙跃于大海,突浪冲波;亦如蜣螂,但知粪壤内转丸之乐,不知大鹏扶摇九万里,风斯在下。

如来应化类(七问七答)

[问]世人产育,必由阴道,菩萨入胎,必从右胁,何也?[答]凡夫有欲,故由产门,菩萨无欲,故从右胁。

[问]三界至尊,莫如天帝,而如来降生,四王忉利天子,皆恭敬奉承,得毋故为此言,以张大其说乎?[答]经称六道,诸天亦在其中。世人观之,以为尊而无对;佛眼视之,同为未出世之凡夫。故如来每一说法,无量帝释天王,皆恭敬礼拜,听受妙义。略言之,如《华严经》云:‘尔时天王,遥见佛来,即以神力,化作宝莲华藏狮子之座,百万层级,以为庄严。百万天王,恭敬顶礼。’《般若经》云:‘一切世间天人阿修罗,皆应供养。’《大宝积经》云:‘四天王天,三十三天,诸天子等,虚空散花;供养如来。’《莲华面经》云:‘帝释天王,见世尊已,即敷高座,顶礼佛足。’《梵网经》云:‘十八梵天,六欲天子,十六大国王,合掌至心,听佛诵大乘戒。’《圆觉经》云:‘尔时大梵王,二十八天王,即从座起,顶礼佛足。’《贤愚因缘经》云:‘帝释侍左,梵王侍右。’《普曜经》云:‘梵王侍右,帝释侍左。’《造像经》云:‘梵王执白盖在右,帝释持白拂侍左。’《法华经》云:‘是诸大梵天王,头面礼佛,绕百千匝。’如是之类,不胜屈指。若如来福德,仅等诸天,则经中不敢说此大言,而梵王帝释,岂容此等经典流通哉?

[问]《玉皇经》载:天帝说法,佛来听受。然则非欤?[答]如来经典,佛口亲宣。阿难结集,一言不妄。《玉皇经》者,出于后人之手,非玉帝降鸾之笔。虽其所言,不失尊崇玉帝之意,然未知所以尊矣。且尔亦闻佛教之大乎?合古今福德最厚之人,不如四王天一天人;合四王福德最厚之人,不如忉利天一天人;玉帝者,忉利天之王也。忉利而上,展转相胜,至他化天,为欲界,有四重阶级;他化而上,展转相胜,至色究竟天,为色界,有十八重阶级;色究竟而上,展转相胜,至非非想天,为无色界,有四重阶级;总为未出世之凡夫。若出世圣流,有声闻小乘,自须陀洹,至阿罗汉,有四重阶级;又上之,有缘觉、独觉;又上之,则菩萨位中,有十信、十住、十行、十回向等,有数十重阶级;又上之,得入初地,自欢喜地,至法云地,又有十重阶级;然后位臻等觉,为补处之尊,将成佛矣。佛为无上大法王,以其无有得而更上也。岂有玉皇说法,反来听受者乎?莲大师《正讹集》中,辨之甚详。

[问]如来降诞,既在周昭王时,则佛法在天竺国,已将五百年矣,孔子何以不闻其概?[答]孔子已微闻其略矣。昔太宰问孔子曰:‘夫子圣者欤?’孔子曰:‘圣则某弗敢。’又问三王五帝,孔子皆不对。太宰骇曰:‘然则孰者为圣?’孔子动容有间,曰:‘某闻西方有大圣人焉,不治而不乱,不言而自信,不化而自行,荡荡乎民无能名焉。’(出《列子·仲尼篇》)。安得谓不闻哉?

[问]佛教至汉明帝时,方传东夏,孔子何由而知?[答]如来降生,此间已有其兆。昭王二十六年(坊本作二十四年)甲寅,四月八日,日有重轮,五色祥云,入贯太微,遍照西方,大地震动,池井泛溢。王命太史苏由筮之,得干之九五。由曰:‘西方有圣人降诞耳,却后千年,教法来此。’王命镌石记之,置之南郊祠前(出《周书异记》及《白马寺碑记》)。则孔子所言,盖有自矣,但教未东来,言之略耳。

[问]六经所言,方可为据,《列子》之书,何足信乎?[答]孔子生平所言,传于后世者,百千中之一耳,安保其尽载六经乎?列子,学孔子者也,去圣未远,其言必非无据。何由知数百年后,有佛法至此,而预为之地乎?且何以不言他方,而独指西方乎?

[问]上古无佛,人颂升平之化;后世有佛,反成叔季之风。其教亦何益于人国也?[答]诸佛降生,正因救度浊世,譬如因暗而设灯,非因设灯而始暗也。乱天下者,皆凶暴淫虐,最不信佛之人,曾见有断酒戒荤,而杀人行劫,栖身寺院,而弑君篡夺者乎?刘宋文帝曰:‘若使率土皆感佛化,朕则坐致太平矣。’(出《宋书》)。唐太宗序《三藏圣教》,极意尊崇,谓侍臣曰:‘佛教广大,莫极高深。’玄奘法师示寂,高宗曰:‘朕失国宝矣。’哭之至恸,辍朝五日。玄宗闻神光师之论,叹曰:‘佛恩如此,非师莫宣,朕当生生敬仰。’宋朝太祖、太宗,真、仁、高、孝,无不归心佛门,精研大法,或驾临佛宇,或问道禁中。(事迹见于唐宋史、《稽古略》、《文献通考》、《北山录》、《郑景仲家集》等书)。所以古今来明智之人,类多归向,深信禅学。有所悟入者,略言之,如许玄度(询)、刘遗民(程之)、周道祖(续之)、雷仲伦(次宗)、宗少文(炳)、沈休文(约)、宋广平(璟)、王摩诘(维)、王夏卿(缙)、杜黄裳(鸿渐)、白乐天(居易)、李习之(翱)、裴中立(度)、裴公美(休)、吕圣功(蒙正)、李文靖(沆)、王文正(旦)、杨大年(亿)、尹师鲁(洙)、富郑公(弼)、文潞公(彦博)、杨次公(杰)、王敏仲(古)、赵清献(抃)、周濂溪(敦颐)、邵尧夫(雍)、张安道(方平)、黄鲁直(庭坚)、陈莹中(瓘)、张无尽(商英)、张子韶(九成)、张德远(浚)、王虚中(日休)、冯济川(楫)、吕居仁(本中)、刘屏山(子翚)、李汉老(邴)等是也。敬佛法而明佛理者,如羊叔子(祜)、王茂宏(导)、谢安石(安)、何次道(充)、王逸少(羲之)、王文度(坦之)、谢康乐(灵运)、褚季野(裒)、萧时文(瑀)、房乔年(玄龄)、杜克明(如晦)、魏元成(征)、虞伯施(世南)、褚登善(遂良)、颜鲁公(真卿)、李太白(白)、李邺侯(泌)、柳子厚(宗元)、李浚之(渤)、寇莱公(准)、范文正(仲淹)、韩魏公(琦)、杜祁公(衍)、曾明仲(公亮)、二苏兄弟(轼、辙)、吕晦叔(公著)、汪彦章(藻)、李屏山(之纯)、张敬夫(栻)、吕东莱(祖谦)、刘静斋(谧)等是也。近代名德尊信者,若赵松雪(孟俯)、宋景濂(濂)、周恂如(忱)、徐大章(一夔)、罗念庵(洪先)、唐荆川(顺之)、赵大洲(贞吉)、陆平泉(树声)、陆五台(光祖)、殷秋溟(迈)、薛君采(蕙)、王弇洲(世贞)、宗子相(臣)、邓定宇(以赞)、冯具区(梦祯)、虞长孺(淳熙)、袁玉蟠兄弟(宗道、宏道、中道)、陶石篑兄弟(望龄、奭龄)、焦漪园(竑)、黄慎轩(辉)、王宇泰(肯堂)、钟伯敬(惺)等。卓然称盛,若白沙(宪章)、阳明(守仁)二公,为道学宗主,而立言皆契禅门宗旨,得其传者,若王龙溪(畿)、罗近溪(汝芳)、周海门(汝登)、杨贞复(起元)等,益深究大法。噫!佛法苟非最上真乘,有补王化,安得昔贤如是钦奉乎?(事迹散见于二十一史及,各文集各语录)。戒淫之士,愿回欲海之狂澜,诚不可不留心于此也。

劝善之书,展卷而令人攒眉者,其书必不传;展卷而令人鼓掌者,其书亦必不传。何则?一失之深,一失之浅也。吾师是集,意在戒淫,而复惓惓于生死之际,疑其过深矣。然于平旦时,取生死之说自问焉,则人人不能免也。挟不能免之心,复取是书,反覆玩味,而后知其学识之宏,菩心之切也,而后攒眉者皆鼓掌也。现在纸贵洛阳,他年再光梨枣,可遥卜已。 虞山门人陈圣来氏拜识。